A place for YANCHEN famdom
by 银河树
屋里熏了檀香,有着镇定安神、行气温中的效果,药尘展开纸笔,研了磨,一手行楷如行云流水。人道仲淹笔法瘦硬方正,清劲有法度,亦如其人庄严清澈,药尘约莫也有几分字如其人的味道的,和缓飘逸,出尘绝世。
鎏金砚台点了徽墨,墨香四散,也许是修身养性的。药尘写完几张信纸,意趣一来便练起字,奈何一夜荒唐云雨,身下多有不便,连写了几张也未曾写好几个字,倒是揉做了一团不愿再去写了。
屋外萧炎还在跪着。药尘本以为萧炎见他不开门,便会知难而退,孰料萧炎却是那样固执。药尘心下微乱,觉得麻烦极了,他不知自己到底何处之好,竟让自己的徒儿对自己如此执着。他左右踱步,忽而天边一道闪光炸过,却是起雷了。
晚秋时节天气变化的快,不一会儿便是下起了大雨。一阵风似的刮过,雨水霹雳啪嗒的下落,浇在地上,带了阵阵回响。青石板台阶凉,黑色贴身长衣被雨水浇透,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勾勒出萧炎年轻有力的身躯。也就是这具身体,带给他一夜欢爱,意乱情迷。
药尘不禁扪心自问,他真的如此抵触萧炎么,那当然不是的。可是伦理纲常,他又那么可能去做天下人的笑柄,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即是如此,那他还是离开才好。
他捏碎了手中的星玉。只是瞬息,风闲便踏空而来。
药尘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倒了酒,煮了茶。换了副笑眯眯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好友匆忙的样子,带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风闲来的急切,怕是药尘遇到了危险才捏碎星玉传告他,孰知那人好端端的坐在藤椅上,一副看戏的表情。
风闲带了几分薄薄的怒气,眉毛一挑,大又几分兴师问罪的气势。药尘也不恼,推了茶水,只是懒懒的躺着。他的白衫只是随意的裹着,品茶却也不好好品,动作之间落落大方,却偏有几分欢爱过后妩媚的意思来。
风闲开始只是奇怪为何药尘浑身一股懒劲儿,再仔细一瞧脖颈上有露出点微红的牙印,他是个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他咳了一声,心里暗骂萧炎将他原本清清白白的好友弄成这副勾人的模样,反倒将他闹了个大红脸。他喝了口茶,将歪出的心思拽了回来,好整以暇,静候药尘开口。
药尘拿了茶盏,不再把玩,一口抿下,嘴里泛来微苦,他的神色便也带了点苦意。他声音已不是朗朗少年,多了几分寡然的萧索,道,“星陨阁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了。我云游四方,这阁主的责任却是没担过几天。”
风闲与药尘何等默契,他已猜出药尘想说些什么,他声音冷然,“那便不要走。”风闲放下手中茶盏,站起来看着好友双眸,道,“你意如何,我难道不会知晓?”明显便是生气了。
药尘只是看着手中茶叶浮浮沉沉,没有说话。许是心不在焉,又或者再想些别的什么事情,茶叶舒卷,亦如他心情起起落落。药尘声音愈发低了下去,他道,“不错,果真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你。你心思明澈,只是我身在局中,左右也看不透。”他似是揶揄,又有些疲惫不堪,“天下人何看?我又如何自处?风闲,你又如何知晓?”
风闲看着药尘平淡却落寞的神色,不知该如何劝慰,他摆了摆手,最终放弃道,“你走便走是了,我不拦你,只是你那徒弟可别扔给我。”
药尘笑了,神色淡淡又有些说不明白的忧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大了,总不该处处粘着我。”
萧炎在门外跪了三天。三天之中无一晴日,深秋渐凉的雨水压低人身上的温度,为即将到来的严冬做着铺垫。萧炎的耳边是单调的雨水声,从淅淅沥沥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到夜晚无一人的深重与肃杀,他一直面对着的屋子,却总是黑的。
夜雨频滴,萧炎顺着心中的思绪回忆起了很多往事。从初见时飘散在春光里的晨曦,到第一次制造佛怒火莲时护佑在自己身前的透明灵魂,收服陨落心炎时无言的十五日陪伴,每一次都耗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却只为了他这个年轻的、一无所有的少年。
萧炎咧开嘴笑了,却猝不及防的呛住了一口雨水,他急促的咳嗽了几声,而后又重新挺直身板。屋檐下豆大的雨珠织成网,黑夜中倏尔闪过的雷电划过一丝短暂的透亮,漫长的黑夜似乎无穷无尽。
“我心昭昭,日月可鉴。”他记得他在老师面前表露心迹时是那样掷地有声,他奉上一颗赤子之心,不会蒙尘,永远鲜活。
狂风暴雨袭来时,总是天地间变色的。一些挺立的大树被吹弯了腰,纤细的树枝被摧残折断抖落泛着黄的秋叶,像是一片凋零,凄风苦雨。强者如萧炎境界,吐纳间也会发生天地异象,和这却又有所不同。斗气像是一根棒子,把天地搅浑、翻滚,是雄狮怒吼时的威严和一丝丝人为的狰狞残酷。而狂风暴雨这种纯粹的自然之力,则是让人在陡然高出的宇宙中感觉到了渺小。
周身的雨恍然静了一晌。
萧炎急急的抬头去看,“老师……”剩下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重新咽回了肚子里,他换上得体的表情,将意外流露出的感情悉数藏好,“风尊者。”
风闲没有意外萧炎的这副转变,他撑着伞,为萧炎遮去这似乎无休无止的从天空中掉落的雨,道,“药尘已经走了,他托我照顾好你。”
萧炎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问道,“几日前?”
“两天前。”
萧炎立刻站起身来,却因为跪地太久而失去了知觉,这么一动像是针扎般的酥麻。萧炎咬了咬牙,用手撑着地,不顾还在痉挛的大腿肌肉,强迫自己站立。
风闲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的房屋,心里眼里同样横亘着一片沉默。他最终还是缓缓道,“他给你留了东西,在屋子里。”
说罢,便是撑着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炎推开门,屋子里的檀香还在缓缓地燃烧,飘忽出一丝熟悉的气味。桌子上燃了一盏小灯,是前不久刚剪过的灯芯,烧的还很明亮。案上留了张书信,还有一瓶丹药。
他似乎能想到老师在案边俯首写字的模样,也许犹豫寻思了很久,最终在纸上只留下两个字“勿念。”丹药是驱寒的,想必是心疼他在屋外跪了这么多天,便先为他准备好了丹药。萧炎发梢还滴着雨水,可他却感觉身上无处不熨帖。他嘿嘿的傻笑着,将手里的瓷瓶贴紧心口,心底里便又泛上一层暖意。
一旁的书案上还有揉皱的纸团,萧炎便也尽数打开。黑色的墨迹干透,宣纸上墨韵清晰,骨气兼蓄,里里外外的萧炎二字浸透纸背。他想着那人是怎样温柔的眉眼,是怎样在摇曳的烛光下一笔一画,回过神来又是惊觉自己的心思而把纸揉作一团。
萧炎描摹着瓶身,他想,老师,我总归不会让你走。
他低下头,亲吻案上的宣纸。少年俊秀的容颜在烛光下似是入了画,他滚动了喉结,无声的嘴形赫然是两个字——药尘。
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