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lace for YANCHEN famdom
by 荒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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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尘被流放的地方叫漠城。长安城里,几乎没人听过这个名字。
天压得太黑了,只有一个人送他到关口。
“尘哥。我风闲要是真能让你在那个破地方待五年,算我白活。”
风闲赌气地把人抱住,他红着满眶,眼底乌青。
药尘拍了拍他的背,末了叹了口气,“保重。”
柳萧疏,道且阻。
他上了囚车,风闲砸了不少钱,才砸出来的小马车。
临时安排的,本来风闲是打定了主意,要上书代他去的。点灯熬油写了一晚上的折子洋洋洒洒一小叠,情真意切,据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上面那位就是没同意。
就在昨晚,风闲还半是无奈地和他抱怨白瞎了自己有生之年写的最感情饱满的折子。
真是,明明临行前该举杯饮愁的好气氛,给风闲整得不伦不类。
就这,他还有时间上下买关系硬生生把押送自己的人换成风家的,还含着泪给自己收拾了一堆金银细软,啊不,仪程。
人生有这么个至交,也足矣。
药尘回望,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看见长安城朱红的瓦墙。
西出阳关无故人。
有郭,有民,可御外敌,为城。
漠城这个名字,就起的很不严谨。
如果是风闲取名,作为一个实事求是的老实人,他一定起名叫漠野地。
这名合适。
贫瘠的土地,白草枯黄,一眼望去,干燥的风低低地卷着黄土在地上奔袭,除此之外,再无生机。
大地的狰狞在此时刻薄又直白地显露出来。
药尘第一件想到的是:这地儿,真的有人住吗。
第二件事,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怜他的老友给他塞的一大包银子了。
这真的有人住吗?
不知道,药尘连自己在哪儿都不知道。
押送他的人回去了,药尘一人骑着马,驮着几个大包袱,漫无目的地打马走。
别无他法啊,连个人都找不到。
得亏老友给他带了水囊,药尘目测这地儿,找不着水。
傍晚,跑不动了,药尘牵着马走。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黑夜,荒漠之中,是真正的没有灯火,此刻倾泻在他头顶的光亮,全部来自头顶的苍穹。
也正是那个漆黑无比的夜,让他看到了,那个名叫萧炎的孩子……烤兔子的光。
这地方有兔子?药尘表示很怀疑。
这孩子该不会也是大户人家流放出来的吧,他包袱里还有风闲给的肉干呢。
咕噜噜,咕噜噜
咳咳咳,争点气啊!这小子看着你呢。
“那个…”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萧炎的刀递了过来…就在他伸手要接的时候,萧炎的刀停在了半空里。
“你是谁?”哦吼,不是邀请他坐下来一块吃兔子啊。
“我叫药尘。”
“之前,没见过,哪家的?”
嘿,这小子。半大点儿的,还挺横。
“喏,那边,很远的地方。”药尘在内心向自己保证,再多问一句他就揍人。
下一秒,寒芒闪过,他给那只可怜的兔子表演了一招空手接白刃。
哪有这么扔刀的?
想他长安城这边让人闻风丧胆的……算了,肉熟了。
如这个叫萧炎的孩子所说,这真的只有一个能住人的地方。他家。
不是他家里人的家,是他一个人的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用土盖的。真…真厉害。
药尘第一次到国土边疆的地方,第一夜睡在这个土屋里,望着漠北的星空,有点想念长安城的灯火。
累极了。可还是摆脱不了,噩梦。
无数双手在地上挣扎,稚嫩的,皲裂的,都在血里洗过。乌黑的血。
是谁在笑,那个躲在背后的影子?他已经看见衣角了!再,再回头,是一片血肉模糊。
活生生的人被马蹄踏过,筋骨腐烂成一片。只是仍挣扎着,蠕动着,想把他拖入地狱。
惊起,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漠北的夜里真冷。
他坐起,刚好对上黑暗里一双幽深的眼睛。
萧炎阴森森地开口:“你能不能留下来。”
这话,怎么听,也应该像他来问,毕竟是他无处可去,不过…这小子。药尘眯了眯眼。
“为什么?”
“你,住这里。我,安全。”他指了指旁边的刀。嗯,他空手接白刃的那一把。
“这除了你,还有别人?谁要…害你?”
是刚十来岁的小子能表达出来情感不多,还是这个叫萧炎的消息本身就这么淡漠。
这小子刚死了亲爹。
不过也难怪,看着样子也就像是从小被狼崽子一样叼着长大的。
也许他口中的那两个哥哥也是这个样子,或者…这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厉害一点的萧家就像部落的酋长一样,被众人尊重狼头一般地尊重着。老狼头刚死,他的两个狼崽子就争着成为新的狼头,而他们的目的,都是先咬死这个最小的狼崽子,再咬死另一个。
而其他的人,乐于见到这样的斗争,他们乱舞着肌肉发达的粗糙手臂,为这样的斗争野兽般地欢呼。
茫茫大漠,只有坚韧无比的荆树镇守,有一群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原始地,粗野地活着。
也有一个孩子,在黄土漫天里,保持着一双锐利明亮的眼。一泓倾泻在黑石上的泉。
留下就留下吧。反正他无处可去。
哎哎哎,怎么上来就解他的衣服?
“血味。”
嘶…这么一说,身上挨得军棍又疼了起来。
“别动了,没事儿,也洗不了。我知道没水。”
“有水。”萧炎说着,从角落里拿出来一只荆木桶,有半桶水,不脏。
药尘看着他那先小心翼翼地倒出来一点儿,洗了洗自己的手。这是…要给他帮他的意思?
也对,凭他的感觉,背上的伤口大概有血渗出来了。
“那个,包袱里有伤药,就是个小瓶子,里面应该还有布巾之类的。”
萧炎拿着他的腰带看他,药尘咬咬牙:“嗯,那个可以。”反正风闲指定都洗干净了。
没有光,萧炎在地上点燃了荆木条子。
嘶…真疼啊。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直往伤口上戳,药尘趴在木床上直抽冷气。
萧炎的手明显顿了顿,然后又试着碰了碰,见他没反应,才轻了点动手。
此刻如果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个闪着火光的小房子。也有月光,照进了没有窗户的墙。
萧炎是被肉汤的香味勾醒的。
在药尘惊奇地发现,这地方确实有水井,果断煮了肉干吃。
开玩笑,都几天了,风闲裹巴裹巴硬塞给他的吃食,也只有这些肉干没动过了,估摸着再不吃就馊了。
不过还好,挺香的。
至于锅么,找个粗点的荆树,拿刀削一削,除了了形状不怎么好看,只要里面有水,就没啥大问题。
呦,小狼崽子醒了啊,来来来,吃肉,比昨天那只柴得要死的兔子强多了。
萧炎接过那个树干刨成的碗。
“没想到,这地方真的有水啊。”药尘感叹。
“下雨,就有。”
嗯?也就是说,不下雨,就没有?…真有道理。这小子昨天给他一用就是半桶,也确实,是大方了啊。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药尘感叹道。
低头扒了口汤,发现狼崽子蹲地上疑惑地看着自己。
“咳,就是说,水多的地方,能把人淹死,水少的地方,能把人旱死。”
“什么地方。”
嗯?
“什么地方,水多。”
“南方啊,江南。”
“江南是什么?”
药尘不说话了,低头扒拉肉吃。
萧炎看了他一会儿,也低头扒拉肉吃。
吃完了肉,药尘环顾一周,看到了自己刚刚剥下来的树皮,白白的黄黄的,还带着苦涩的树汁子味儿。
他去捡了根昨天烧过的木炭来。
萧炎蹲在地上,看着他画东西。
炭落在树皮上,是靛青的颜色。
夹岸高山,成峰,一泓水,从山间倾泻而来,有一老翁,撑篙于一芥小舟之上,斜风细雨不须归,烟雾笼罩,遗世独立。
“这就是江南。”
“他们,在,水上走?”
“嗯。”药尘挑眉看着他。
药尘明艳的目光落在萧炎身上,萧炎觉得,像是有一只毛茸茸的兔子撞在胸膛上,很奇怪。
其实,那是萧炎第一次心动,只是不知为了那副墨笔丹青中的江南,还是为了…那个白衣红瞳歪头浅笑的谪人。
已秋。多雨。
已冬,不旱。
药尘算着日子,年节那天,把银票子给那个小狼崽子压了一晚。
“干什么?”
“这叫压岁。赶狼的,压着这个,狼不叼你。”
第二天醒来,看见床头,萧炎匀了一半给他。臭小子。
京城,年关。
重病的风闲带着风家全部的家当,拜见了新皇。
终于,这场夺嫡的戏演完了。
新皇是比他那正统的哥哥强,最起码,镇守各地的粮草没有再供应不上。
不过也快了,闹腾了半年,国库虚空,新收得等到来年了。
不过,这不是有他老风家么,江南首富,有的是钱。
如果把这些钱都换成粮食,养他朝廷个半年,足够了。
不过他带来的可不止是钱。
“风家世代忠良,臣自知时日无多了,也不惮再说点不该说的。”
“药尘他,确实乃臣的至交,半年前的那一战,也确实为奸人所害,皇命难违不假,可若先皇不查小大之狱,而陛下处事以情,后史何云?”
坐在龙椅上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
“况且,没有药尘,降不住这个盘踞北方的蛇,等他的缓过劲来,必定反咬一口。”
半晌无语,风闲垂着手,任凭皇帝打量。
“好。”
明黄色的轻飘飘的风,吹着风闲的脚步都发虚。
此时若是黑夜,那得有一颗流星划过,留下一道银白色的光痕。
然后消失不见。
风家报信的人到了。
萧炎知道,药尘迟早要走的。
茫茫大漠,不是他的归宿,或许只有那个长安,才能承放他的脚步。
那是在萧炎梦里,都不曾出现过的。
可是…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他不想留在这里了。他想像药尘一样。同时,他也怕,怕自己成为这里的人。
其实他本来就是这里的人,如果他没有药尘,他要么早早死了,要么反戈一击,活下去,最终成为这里的一棵荆树。被粗糙的风吹一辈子,最后死在黄土堆里。
更重要的,如果没有没有药尘,他也没有想出去的念头。他向往外面的世界。
最重要的,萧炎下意识地,想和药尘在一起。
“萧炎。”
平时他都是臭小子,狼崽子地叫他。
“我要回去了,你想跟我走,还是留下。”
“走。”
萧炎攥紧他的胳膊,抬起头和他对视:“我想走。”
药尘屈起一条腿蹲下。这是他第一次抱住他。
“在这里,你和我在一起,安全,走了,你和我在一起,危险。”
“一起,走。”
嘶,这小子手劲真大。
“好。”
萧炎第一次见到长安的时候,飘着小雪。
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以后,永远如粉如沙,旋转而且升腾。
这是长安的风,裹挟着灯火,繁荣,和贩夫走卒的叫卖声。
但其实什么也听不到,只能看,朱墙砾瓦,仿佛每一扇刷着红漆的老木门后面,都有一个几百年的家族在繁衍生息。
药尘牵着萧炎的手走在街上。买了烤地瓜给他吃。
门庭前最冷清的一家,就是药尘的将军府了。
府里只有他一人,院子很大。
萧炎喜欢极了这里,这里有好看的灯笼,有好看的树林。
有药尘。
药尘教他写字,教他下棋,教他习武。
萧炎最爱读的是兵书。他虽然不爱说话,却总缠着药尘让他讲战场上的故事。
药尘威逼利诱地让他读史书,读诗,读策论。
有时,他会半夜起来给他盖被子,有时,他会带他去京郊的林子里打猎,年节,他会带他去灯市看烟火。
他嘲笑萧炎弄不清楚平仄仄平,又赞扬他看兵书过目不忘。
就这样,整三年。
偶尔,药尘擦拭着自己的长枪,会望向北方的天空。
他在等。
等一个官复原职,等一个机会。
塞外有一条毒舌,缓缓地,吐出了蛇信子,他龇牙,牙上泛着墨绿的光。
他伺机,以迅雷之势,吞下了肉,撑得肚皮滚圆。
“报!北戎兵马夜袭,连破两城。”
“报!叛军韩枫,带五十万人马直逼阳关,守将云山弃城而逃,三十多万军士群龙无首,信城危矣!”
“报!武渊将军火速抵达阳关,遏住叛军铁骑先锋。”
药尘到了!
黑云压城,从阳关的城墙往下看,两边的土丘,被血染上了一层胭脂。
甲光向日,金鳞飞舞着光,折射在药尘的盔甲上。
他的战袍卷着血腥味的风,猎猎作响。
“杀!”药尘沉声命令。
“杀啊!”十几万将士嘶吼,长刀饮血。
那个白发将军刻在萧炎的眼睛里。
十七岁的萧炎仿佛看到了十七岁的药尘。
敌倍我方,那个浴血的小校尉,着银袍金甲,持缕碧血长枪,单骑风卷残云,人挡杀人,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一战成名!
从此,药尘的名字,叫响了边关。
后养精蓄锐,军纪严明,从那开始,浴血杀敌,大小百战争,鲜有败绩。
他是天生的将才!
二十三岁,连收五城,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武渊将军的名字成了敌人的噩梦。边关敌夷提之无不咬牙,亦无不胆寒。
苍老的鸣金声响起,角声满天。
阳关,暂时保住了。
十万步兵,奸敌铁骑五万,覆没。
敌军在一百五十里外,一天的路。
援军,刚抵秦关。
来不及了。
二十多万步兵,对上四十多万的铁骑。
那是往韩枫嘴里送肉。
再看阳关旁的信城,养活三洲的小粮仓。
得,还是块肥肉。
信城易守难攻没错,可是,实在匀不出兵力给信城了,阳关不能破,破了就是一马平川的中原。
得守住,说什么也得守住。
帐中,药尘吩咐副将安排人撤粮。
“报!”
“说。”
“韩枫,韩枫屠了芜城!”
韩枫!!!
众将胁息看着药尘。
四年前,药尘功成,镇守中原北方一线,边疆安定。
同年,副将韩枫偷走布阵图,连夜投靠北戎,天未明,北戎率军连夜奔袭,直捣中原大军命脉。
那是一场恶战,血染红了头顶的天,狼烟四起,遍地哀殍。
北戎军为夺粮,杀人屠城。
韩枫与药尘鏖战至明,败走。
双方元气大伤。中原百姓死伤万余人。
药尘安顿好前线,回京请罪。
被赐一百军棍,贬为庶人,流放漠城。
少年英才啊,就这么折戟沉沙了。那个战场上永远明艳的大将军不见了。
如今的药尘,像是一块打磨过的磐石,冷漠,坚韧。
“谁去守信城?”
众将沉默间,萧炎举起了手。
药尘严厉的眼光射来。
“我,不会,再让他们屠城。”
他们看着这个小校尉,这个小校尉看着大将军。
“萧炎,带着五万人,去守信城。”
“末将领命。”
“其他的人,藏匿于一里外,望烽烟而动,慕将军!”
“末将在。”
药尘在他耳边低语。
“交给你了。”
“…是!”
黄昏…韩枫的人到了。
药尘早在那里等他。
药尘换下了战袍,只着常服,卸了发冠,银发慵懒地披散在肩头,盘腿坐于城墙上。
他的腿上放着一张古木琴。
城门大开。空无一人。
药尘谁也没理,端坐着,手下抚着琴。
灵巧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琴声咽危泉。
时而铮铮有力,如兵戈相碰。
韩枫身后是北戎最精锐的铁骑,四十万!
黑云压城。
城头只有药尘一人。
他风轻云淡,面不改色,只管弹自己的琴,甚至连调子都没有乱。
打?还是不打?
“你,点一小队人马,进去看看。”
被点到的人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
是真的空城,屋不闭户,地上还有散落的兵器,和百姓逃走是带不走的家当。
小头领胆大了些,继续往里走。不对!!
不能!进来,韩将军!
背后幽幽地伸出一只手,给了他了结。
三队人马,都无影无踪了。
韩枫看着城头上的人,眼里像是淬了毒。
药尘!药尘!只要有这个名字在,他就越不了雷池半步。
不对,不对!
额角晶莹,他在流冷汗!装的!
好啊。
第四队人马,去了整整一万人。
“报!城内只有小队兵马围剿我军,没,没有大军。”
韩枫嘴角勾起冷笑。
“都给我杀进去,一个不留!”
“是!”
药尘停下琴声,看着跃上城头的韩枫。
大军冲进去了,如一帮饿狼。
城上寒芒尽现。药尘一杆龙头枪舞得虎虎生风。
银枪如蛟,步如惊鸿。
韩枫见招拆招,无还手之力。
不多时,他双手失力,药尘揪着他的领子,枪入肩胛,把韩枫钉在城头。
“韩枫,你好好看着。”他笑得冷漠,韩枫觉得刺眼。
阳关的门是石门,被里面的人拍的发出沉闷的巨响。
城内火光窜天,惨叫震耳,如万鬼,在邺火里扭曲着狂欢。
那是数十万大军,连人带马,被火海吞没,连着这一座孤城。
药尘沉默着看着火海。
点燃了手下的烽烟。
十五万铁骑绕城,刀枪嗡鸣。
血溅在了衣服上,头发上,脸上。
药尘已经杀得麻木了。
身上的血都干涸了,手快脱力了,他觉得冷。
闻到那个熟悉的味道,他两眼一黑,倒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一定,能守住的。”
萧炎低头,对着怀里的人说。
解决了信城外的兵马,萧炎带着人飞速赶往阳关。
关内还在泛着火光。
带去的五万人,还有三万残兵。
铁骑…不知道,一眼望去都是。
萧炎手里拿着药尘的银枪。
韩枫已经葬身火海了。
杀!
当真杀红了眼了,每个人,眼里只有残缺的肉体,杀人,是最后的的本能。
血肉模糊里,雏菊花在怒放。
天空泛起鱼肚白了。
阳关里,发出沉闷的脚步。
石门被打开了,发出厚重的响声。
萧炎揉了揉眼,有霞光从城门后的云朵里迸射而出。
守住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次傍晚了。
萧炎去看药尘。
“他怎么样了?”
“恐怕不好。腹部的那一刀,太重了。”
药尘凝眉躺在床上。
这一病就是一个月,入冬了。
醒是能醒来,只是成日里的低烧,萧炎愈发的沉默寡言了。
他只陪药尘说话。
药尘劝不下他,他每天醒了,不论什么时候,萧炎就在他的床边。
有时候竟在看书。
“怎么看诗经了。”药尘轻笑。
“你之前说,想看我,写,一首给你。”萧炎认真地看着他。
初雪,药尘精神好了不少。
“今天,不在床上吃了,你扶我去桌子边。”
“嗯。”
萧炎不小心,把筷子撞到在地上,他弯腰去捡。
药尘把手搁在桌角边。
萧炎起身,头撞上药尘的手。
药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吃完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嗯。”
门外有点凉,萧炎给药尘裹了大氅。
“雪小,你,不冷的话,可不可以,不打伞。”
“好。”
他们并肩走在阳关外的小道上。
“药尘。”
药尘回头看他。
“你看,白头了。”萧炎目光干净,眼里只有药尘的身影。
倒是难得看他脸红。
那是萧炎第一次试着吻他。
他抱着他。
他贪恋药尘,就像一个小水泡,贪恋幽深莫测的桃花水。
“你能不能,别死。”
这是药尘唯一一次没有答应他。
药尘是在他怀里没了生机的。
像星陨,一点点,一点点暗淡下去的。
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
原来是一场梦啊。
……………
他哭醒在了药尘的坟墓旁。
藏萧炎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个小木盒子。
里面有张枯树皮,刻着一首毫无章法的小诗。
树枝因疏忽,使我得见月。
而月不见我,亦不见树枝。
树皮上,画着东西,萧炎死的时候,面向长安。
江南,是他只有黄土的世界里,第一个瑰丽的梦。
长安,是他能望见的灯火,却一生也回不去的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