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lace for YANCHEN famdom
by 一条尾巴演一把
魂界,阴暗而幽静的丹房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怨气极重的叫喊声。
“我不服!凭什么其他人都是我族长老亲授!我却要在一个低贱的外族人手上学炼药!还是个弃人!”
药尘淡淡地看着眼前正向长老怨声载道的魂族少年。
他和萧炎年纪相仿,名为魂风,是魂族难得的火木属性,血脉等级也不低。
魂风有一双极为特殊的眼睛——他没有眼白也没有眼珠,整个眼睛都是一片诡异的漆黑色。
起初药尘以为这是魂族的某种诡异秘法,但看着少年毫无章法而又鲁莽地将丹房中的各种药材拂在地上,许多药罐也随之碎裂爆开,他开始猜测魂风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这是长老会一致通过的安排,魂风,你不得违令!”那名魂族长老厉声呵斥道。
又是一排药罐爆炸的声音。虽然知道这些东西都属于魂族,但药尘还是在心里发出了心疼的声音。
“这是什么狗屁安排!让我在低贱的外族人这里学炼药!我!不!服!”
药尘闭了闭眼,心想你不服,他还不想教呢。
魂风又准备将手边的几方药鼎用作发泄,可这次,那名魂族长老终于没再任由他恣意放肆,一条斗气黑锁从长老袖中闪电般射出,将魂风五花大绑了个结结实实。
“魂风,本尊要跟你说多少次,我族炼药师本就稀缺,没空来教你这个小瞎子!若不是你是族长亲手合的九品血脉,你早就被虚无大人当作餐点吃了!”
“你现在喊得再凶也没用,这改不了了!你要还是不服,就在每年的族会上争取活下来!活到成年,那便是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像个小寡妇一样闹便有用了吗?不堪大器!”
说完,那魂族长老便收了绑在魂风身上的锁链,拂袖而去。临走时还顺便瞪了药尘一眼,大概的意思是“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药尘暗自笑笑,他来这里的时间并不长,魂族不信任他也是应当的。虽然他也有诸多心思,但这里毕竟是魂族地界,他也不至于为了害一个孩子而自绝后路。
魂风正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但显然这孩子对灵魂力量的修炼非常粗糙,所以他盯的并不是药尘,而是药尘身旁的黑魔鼎。
接着药尘就听见他郁郁不乐地道:“你叫药尘?”
这座丹房被下了斗圣级别的禁制,非魂族之人不得开口言语,因此药尘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那药尘,你给我听好了!”魂风叉着腰,一副桀骜的做派,大声喝道,“你不要以为你名义上是我师长,就觉得自己凌驾于我,凌驾于魂族之上了!”
药尘面色平静,一双红眸淡漠无波。
“你不过是个低贱的药族弃人而已!所以我绝不会叫你老师!你也不要想着摆老师的架子!本少只要随便和长老说一句话,就有你好受的!”
“你懂了么!”
药尘轻轻眯了眯眼,然后再次点头。
他不喜欢别人强调他跟药族的联系,也最讨厌这种不尊师重道的不肖子弟。
但看着魂风一脸跋扈地对着那尊黑魔鼎振振有词,他还是不禁扶了扶额,决定还是先憋住笑再说。
毫无疑问,不谈品行,只说才能,魂风是个在炼药上极具天赋又聪慧的孩子,和某个用斗火能把地瓜烤糊的楞头小子完全不同,他对斗火的运用和控制相当有分寸,在药材凝炼的成功率上高得吓人。萧炎曾经将他制定的“一小时内凝炼百株凝血草”的抽考称为魔鬼考核,并在半年内达成了连续十次抽考不合格的记录,可魂风通过考核前却仅仅只失败了两次。
但尽管如此,魂风的秉性与萧炎相比,却是有着云泥之别。他的暴躁脾气就像是个小火药桶,略有不顺心便将丹房砸得乱七八糟,起初药尘还会皱着眉用斗气压他,不料这小子转头就跟长老说自己贪图丹房药材。魂族长老闻其言大怒,踏着风就来到了他的丹房,可在看到满地的凝血草和破碎的瓷片以及默默在原地打坐的药尘时,长老决定还是先用灵魂力量探查周围,并在最后给了毫无坑人天赋的魂风一个脑瓜崩。
不过虽然魂风并没有给他设套的那种心眼儿,药尘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后来魂风再闹脾气,他也只是微微抬手挡住从各处飞来的不明物体。
这种时候他会难得地想一下萧炎。古族用一种极别扭的方式试图把萧族推离八族之外,他却把萧炎和萧族再次拉入这个局中,这让他每次想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心情都极为复杂。
萧炎毋庸置疑是个好孩子,可在这种时代里,能活下来的并不一定是好孩子。他虽然给了萧炎活下去的力量,却完全无法预料萧炎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嘶……”
药尘听到魂风轻微的刺痛声,接着就看到少年的尖利的指甲正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眼睛,原本白皙的脸庞,现在却早已是血肉模糊。
尽管魂风已经痛得面目狰狞,抓挠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来。
药尘也不知道为什么,魂风痛苦的样子让他突然想起萧炎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斗者时的不甘和辛酸。鬼使神差地,他伸了伸手,魂风一边挣扎着,一边不受控制地来到了他面前。
他将冰凉的手覆在魂风布满鲜血的脸上,用温和的斗气给他慢慢疗伤。
一直暴躁不安的少年,最终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族会是魂族一年一度的祭祀典礼,可对于魂族的年轻一辈,祭祀之事与他们关系不大,唯一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就是族会上例行的比武大会。
药尘开始教导魂风时第一年的族会,由于他是外族人,而且入魂界不久,因此并没有观看的资格。
族会结束的当天半夜,魂风突然跑到了丹房来。
药尘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魂风以往从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而是这孩子手上竟捧着一堆沾着血丝和皮肉的眼球。
“药尘!”魂风把这堆眼球拿给他看,好像是在炫耀生日礼物。
他咽了口唾沫,这确实都是真的、活生生的人类的眼球。这些眼球的眼珠里,流露出的全都是惊恐绝望的神色,看上去竟像是被人生生抠挖出来的。
“你不是有异火吗?你用异火,把这些眼睛炼成我能用的吧!”
药尘并没有伸手接过这些东西,而是用灵魂力量在记录二人对话的卷轴上写道:“这些眼睛,你从哪里弄来的?”
魂风爽朗地笑道:“当然是族会了!”
看着药尘依旧不可思议的表情,魂风又自豪地道:“你别误会,别人可不会把眼睛送给我。我是在比武大会上靠自己,一个一个挖下来的!”
药尘的脸色骤然一白,虽然大陆上各势力争斗,仇敌之间掏心挖眼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对于一个才刚刚十四岁的孩子而言,这实在太过残忍了,更何况挖的还都是自己亲族同辈人的的眼睛!
魂风见药尘犹豫,也猜到他心中想法,便把怀中的东西收回到纳戒中。
“嘿,外族人的见识真是短浅!没有死的觉悟,还活着做什么呢?”
药尘张了张口,喉咙很快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他蓦地有些感激丹房阻止他说话的禁制,不然,他也不知道在自己极端愤怒的情绪下究竟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过了几年,药尘被魂风带着,第一次亲眼观看魂族的族会。
虚无吞炎在旁边看着他笑,他也一个笑回敬回去。
“药尘,你只见过一次吧?”虚无突兀地开口道,“这次,我让你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魂族。”
他听得一头雾水,直到比武大会开始,才明白虚无所说的意思。
最先上场的是魂族十四岁的孩子们,他们被圈在一个巨大的比武台上,仿佛死敌一般互相争斗。这场争斗的参与者可以使用任何招式,甚至拉帮结派,布置阵法。于是这群十四岁的孩子们毫无限制地扼住同族人的咽喉,刺穿同族人的心脏,直到场上只剩下二十个活人。
想必魂风当年便是在这里挖的同辈的眼睛,只不过后来他又觉得这些眼睛质量太次,就把那些眼睛都扔掉了。
“……只要二十个?”药尘不禁问道。
这比武台上足有百人之多,个个都是血脉尊崇,天赋卓绝,随便挑一个放到其他族里,都必然成为族中重点培养的对象。
“不少了。”虚无笑道,“这不重要,好戏还在后面。”
在比武台上恰好只剩下二十个孩子后,一位魂族长老捧着虚无吞炎的子火,将地上的尸体尽数吞噬。
子火做了一个类似咀嚼的动作,然后吐出了一个蹴鞠大的血球。长老把这个血球平均分为了二十份,每个活着的孩子都能得到一份。
那血球中蕴含的,不是别的,正是八族趋之若鹜的血脉力量!
“真是大胆……”药尘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于被其他族群视作最高禁忌的集中血脉,在魂族,居然敢在这种公开场合明目张胆地进行!
什么比武会!这分明就是养蛊!
“你可别乱说,”虚无拍了拍他的肩,“这可不是血脉,只不过是提炼的‘精血’罢了。魂族选拔人才的方式确实残忍,但绝对没有违约哦。”
药尘看着虚无吞炎那副无赖的样子,也只能冷冷地看着他。
“你刚才说二十个少,可我要告诉你,成年的那次比武会——也就是今天魂风参加的,只能留下来一个。”
“而这一个,看似享尽荣华富贵,其实也大都活不下来。一般是被长老瓜分掉灵魂和‘精血’,只有极少数才能晋升长老。”
“药尘,你的选择是对的。在这种永不衰竭的血脉机制下,没有势力能够对抗魂族的强大。所有魂族以外的人,终有一天都会成为魂族的奴隶。”
药尘沉默了一会儿,他看了看远处跃跃欲试的魂风,然后对虚无说道:“你觉得你在魂族,就不是魂族的奴隶了么?”
这个异火所化的黑衣中年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药尘想着净莲妖火即将出世的消息,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转眼间,比武大会就到了最引人注目的成年组决战,参与者只有两人,魂风也在其中。
二人同龄,且经历了多年比武大会的交手,互相都十分熟悉,实力也差距不大,因此战况相当胶着。
魂风在抵挡了对手倾力一掌后,向比武台边缘后退了几步。
“看来还是不得不这样了……本来以为能轻松取胜的。”
说罢,他双袖一震,浑身便燃烧起森白色的冰冷火焰来。
“异火?!魂风竟然有异火!”四周的观众惊呼道。
那是药尘在魂风上台前给他的一道印记,可让魂风能够暂时使用他的骨灵冷火。
本伯仲难分的局势,在魂风使出异火后开始呈现一边倒的态势。魂风毫无悬念地赢下了比赛,并在长老的帮助下吞噬了对手的血脉,正式晋入神品。
族会就这样在众人对魂风的道贺声中结束了。
那天晚上,魂风站在药尘的丹房门前,左走走,右走走,却就是不进去。
药尘被他晃得烦,挥了挥袖便把门直接震开,并在卷轴上写道:“我要休息了。”
魂风又踌躇了一会儿——这与他历来直白的性子相去甚远。然后他开口了,说的话却令药尘感到难过。
魂风说:“谢谢你。”
药尘又准备在卷轴上写字,魂风却拦住了他:“我知道,我当然不会谢骨灵冷火的事,毕竟我活着,对你也有好处。”
“我是谢你这几年……一直都给我疗伤的事。”
药尘眼神微微一动。
魂风又道:“还有,我是少族长了。”
药尘表情素来冷淡,此时却突然笑了起来。魂风以为他是欣慰的笑,便也跟着欢快地笑,并斗志昂扬地说着要晋升斗圣、甚至斗帝之类的话。
可药尘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少族长?
堂堂魂天帝,九星斗圣后期,就连虚无吞炎也要对他俯首称臣,寻遍斗气大陆也仅有古族古元可与之对抗。这样的男人当了这么多年族长,现在却闲着没事突然把一个刚成年的小屁孩任命为少族长?除了魂天帝看上了魂风的灵魂外,药尘想不出什么其他合理的解释。
但他只写了一句:“恭喜。”
月光烂漫,树影婆娑。魂风突然向后撤了几步,退出丹房门外,他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知道我当上少族长后,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药尘掩着面默默打了个哈欠,他在听到虚无吞炎的那些话后脑子一刻不停地飞速转了整整一天,现在真的相当劳累,完全没力气去想这个不久后就要被魂族坑害的少族长,准备在仅剩的生命里怎样作威作福。
“我要把这丹房的禁制破掉!”魂风大喊道。
药尘掩面的手愣在了原地。
接着,魂风拿出一张画有复杂符阵的卷轴来,并以血为引,将其按在这丹房之上。只见一阵刺目的红色光芒在房中升起,接着四面墙壁上浮起许多诡异而又玄妙的符印来,随着一声如同玻璃摔碎的声音,那些符印尽数破碎,然后凭空消散了。
与此同时,药尘感到那股一直束缚着自己喉咙的力量也消失了。
魂风笑道:“药尘,现在你可以说话了,也可以出这丹房了!”
“还不快谢本少!”
药尘兀自沉默了很久,他的手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药尘想起二人第一次见面时魂风傲慢的样子,那充满贪婪又疯狂的样子让他回忆起曾经的韩枫,因此最初教授魂风炼药,对药尘来说简直是一种无声的折磨。
但不知什么时候,魂风在学习上就突然平静了下来。当然,性子依旧暴虐蛮横,但是至少懂得收敛了。
这种根本性的改变让他本就惊人的天赋再次升级,不论是修为还是炼药都突飞猛进,并使得他最终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在族会上活到了最后。
但药尘对此一直是无动于衷的。他当然很高兴魂风能活下来,这对自己在魂殿的地位有好处;可就算魂风活不下来,他也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影响,毕竟他只教炼药,不教斗技。
因此早些时候,魂风对他来说只是魂族的一个普通孩子,是千万个被虚无吞炎融合出来的魂族子弟之一,是被魂族蛊器牢牢禁锢,永世不得翻身的魂族全员中的一个。他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这个少年花了一生的力气企图蔑视死亡,最终却还是活成了魂天帝手底下的一只蝼蚁。魂风和魂族这么多年来来去去的众多灵魂一样,不过都是长老们巩固统治与用来扩张的工具。他以为他有自己的意志,实际上不过是一个虚假的梦境。
可现在,药尘突然发现魂风和那些来来去去的无名灵魂并不一样。当魂风面对他时,魂风拥有“自我”,他在刚才很短的一瞬间里逃离了魂族的意志,甚至违背了它,并形成了自己独立的意志,鲜活的感情从他空洞的双眼中不断地满溢出来,就像是初生的雏鸟渴望展翅飞翔。
尽管这件事因药尘而起,但真正完成的,却是魂风自己。
“……谢了。”
魂风离开后,药尘试探地出了丹房。当他迈出那道门槛时,周围没有丝毫的阻拦。
但药尘并没有选择四处走走或者打探情报,反而满脑子都是魂风刚才意气风发的样子。
梦境并未结束,这份意气风发注定毁灭——而且是他亲手毁灭。
“药尘!净莲妖火降世,族长吩咐我与魂灭生一起去,但结阵还需一人,不如你和我们一同前往吧!”
药尘假装思忖,不一会儿后便答应下来。然后药尘的手中蓦地出现一簇漆黑的火焰,仔细看去,火焰正中竟是有两个眼球样的物体。
“正巧,虚无大人知道你要去帮族长收服净莲妖火,专门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什么东西?”魂风把降服妖火所需的东西整理好,放入了纳戒中。
药尘将火焰掷了过去,“这是虚无大人专门为你用子火做的虚无之眼,仅靠眼神即可噬人心魄。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双强大的眼睛吗,这就是了。”
魂风稳稳接住了这道子火,并小心翼翼地将眼球从火中捞出,放在自己漆黑的眼眶旁边。那两只眼球仿佛通晓神智一般,一下子就分别窜进了魂风的左右眼。
在花了一段时间适应后,魂风抬起头来。尽管他的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现在却有了神采。
“白色?”
说着,魂风便伸手去抓药尘的头发,没想到药尘竟后退一步,让他抓了个空。
他刚欲怒斥药尘的放肆,全身就突然涌起一阵钻心的灼痛来,那感觉仿佛是经脉的每一寸每一段都被某种东西炽烤着,令他不停地向外冒汗。
“怎么回事……”他咬紧牙关,剧烈的疼痛让他再也没有力气维持站立,双手颤抖地扶着一旁的石桌,并在桌上抓出裂痕。
魂风难以置信地望向了一动不动的药尘,还没等他喊出那个名字,他的身体就爆发出一阵黑色与海蓝色混杂的火焰来,但海蓝色只出现了一瞬就被黑色吞噬了。随着魂风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叫,他的口中眼中都被如黑蛇一般涌动的火焰撑满。暴起的火焰仿佛一道道漆黑的铁链,将他的周身围得密不透风。
过了一会儿,魂风身上的火焰逐渐平息了下来,整个人也恢复到了与之前无异的样子。
“你杀慕骨,就是为了专门把海心焰给他?”魂风道,语气间透露着与少年完全相反的戏谑与冰冷。
“他靠着我的异火才赢的比武,还是有许多人不服,不如直接给他一个。再说,魂风要是提前死了,你也很难办的吧。”药尘答道。
“哼,你倒是考虑得周全。”魂风笑了笑,又道,“真是有意思,之前你被徒弟所害,如今你又反过来害你徒弟了。”
药尘连眉头都没有皱,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道:“走吧。”
(魂风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