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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July 2020

【完结】相爷 Chapter 5

by 三山归来客

凌释





要说沈云喜不喜欢当今的皇帝陛下,他平心说,还是不错的。

他的干爹,是原司礼监掌印太监费天费公公,沈云原本在费天手底下打杂,三年前,被当初还是太子爷的皇帝陛下一眼看中,点了过去,从此带在了身边。

陛下不喜欢有人近身,所以身边侍奉起居的小太监只有一人。

他被皇帝陛下带走的时候,原本一起的小太监们都嫉妒死他了,然而当事人沈云第一个念头是在担心以后皇帝陛下所有的活都由他一个人做,会不会很累,不过他未敢表现出来。

再仔细品,想起深深宫闱之中伴君如伴虎,沈云确信,此去凶险异常。

于是他偷偷跟干爹说他不想走,但是干爹就几乎是把他推出去的,干爹说,你今天已经是风头露尽,所有不怀好意的眼睛都盯上你了,继续留在司礼监做个小侍奴就是死路一条,走出去拼一拼吧,司礼监挡不住那些目光,而东宫可以。

他当时听了干爹的话,是惊恐之上更添惊恐。

不仅仅是惊恐干活侍君遭嫉妒这样,还有一点大家不能明着说的。

皇城众多的流言蜚语中,数东宫的太子爷有着最响彻天边的诨名,在开口要沈云的时候,太子的目光在沈云的身上来来回回扫,似乎要把他照透。

小公公本能地有些发抖,太子坐在堂中喝着茶,让他转过去,沈云乖乖背对着这位新主子。

太子手中的茶似乎有些烫,他不急不慢地扇动着茶杯盖,瓷盖儿在茶盏边上一下一下地摩擦,每一下声音听在沈云耳朵里,却更胜刮在他的骨头上。

那一瞬间,沈云几乎不确定背后的主子是不是那个流言中的东宫废物点心。

他的目光太锐利也太冷漠了,就像,就像,像内阁那位杀伐果断的药大人一样。

不过这都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沈云跟着太子殿下回了宫,这么多年来确实如干爹所言那样相安无事,甚至因为主子喜静且勤劳,生活非常能自理,需要沈云动手干活的时候少之又少。

等成了太子殿下的人了,明白了这位爷的种种品行,沈云确信那些关于殿下的,各种极其夸张的谣言并不是完全事出无因,但也确实是谣言,比如曾经让沈云如坐针毡的喜欢玩弄年轻太监身体一条,就肯定是假的。不过殿下确实终日无所事事,懒懒散散,沈云也就趁机当自己领了个正经闲职。

现在太子成了皇帝陛下,沈云挂名回了司礼监,做个随堂,平日里负责从司礼监捧着需要皇帝亲自批阅的奏折回宫。

除夕这天,是他这一年最后一次工作,他阔别了有些时日的干爹在司礼监玉熙宫等他多时了。

如今圣上登基的时候,朝堂上的谏官说司礼监掌印费公公对皇帝身边的小沈公公有抚养之恩,如果让此二人共事,恐司礼监有遮蔽圣听之力,两人得随便派出去一个。

皇帝陛下懒洋洋地点头,他随性所欲惯了,于是费公公就去大江南北做了钦差按察监军。 费公公十几年苦心经营才从五个秉笔太监中脱颖而出,摸到皇家的金印,这一下子辛苦全白费,而资历和能力都不如费公公的林修崖连越两级,接了职位,一步登天坐上司礼监的首席。

没想到冬天的时候北面有敌来犯,本来是查官的监军真的临时顶了监军的用处,而太祖时就定下的规律,军队的随军宦官,为了保持绝对的皇家走狗立场,不能在前线长久,一季一轮,回京述职,年底同换。

所以当初被扫地出门的大太监又回来了,换去的太监是秉笔太监之一,费天买通了关系,又顶了新监军的职,重新进入司礼监,皇帝陛下居然一句话也没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老太监兜转了一圈,平平稳稳地回到了原处。

“干爹!干爹!这段时间在京外,有没有受累呀!”沈云关切地问道。

老太监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你倒是还记得干爹。”

“毕竟北面战事让儿子不得不担心啊,干爹平安回来就好。”沈云感慨道。

费天摇了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北面的局势明朗,那些人未敢有什么动作,你可知江南那边,不清不楚死了一个钦差?”

“陛下那边昨日收到了讣告,龙颜震怒,立刻传了药阁老。”沈云说道,“但皇帝陛下似乎并没有对药阁老有丝毫动作。”

费天冷笑了一下:“陛下现在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吞,甚至那钦差不是前些日子死的,他已经死好久了,讣告被按了下来至少十几天,直到韩枫韩大人将二百三十万两税银押送回京,皇宫才接到了钦差出事的第一手消息,还是悬崖坠马,死无对证的死法。”

老太监的一双浊眼流露出晦暗的光:“一个挂着御令金牌的四品北直隶巡抚,落个被吃了个干净骨头都不剩的下场。”

沈云心有余悸,小声地说:“就这么只手遮天?”

宦官的命运,是荣是败,是生是死,是存是亡,在于他人的一念之间。

和外臣不同,外臣永远可以选择依附于最庞大的那株参天大树,荫庇宦官的树始终只有一棵。

老太监摆了摆手,望了一眼沈云,继而将目光投向了殿外,他说:“你还知道司礼监的门楣上,挂的是什么吗?”

“是太祖题字的牌匾,‘闻声于天’。”沈云回答道。

“是呀……”老太监感慨道,“我们是皇上握在手中的笔,皇上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云抬了头,也顺着费天的目光望去,雪后初晴的碧空,被玉熙宫的廊檐和帝王家伫立的群殿金顶夹住,夹成了浅浅一条天。

“老师您看!”萧炎愉快地说。

他捧上了那个黑色的小鼎:“可爱吧!”

药尘闻言,看向萧炎的手心,他的眼睫微微翕动,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刻在鼎两面上的字,下意识地掩了掩手上题阅了一半票拟。

萧炎瞅见老师神色不甚明朗,似乎在怀疑这鼎的来历,连忙笑着解释道:“不是我买的,这是我下棋,从我家隔壁小富婆那里赢的!”

药尘点点头,表示知晓,萧炎挠了挠出门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然而只消半个时辰就变成乱七八糟的束在头顶的头发,他单身多年,而且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读书了,没精力注重于打点自己,虽然孔圣人有明言要求“君子正其衣冠”,无奈萧小先生仿佛天生缺了正衣冠这一项技能。

小先生一边手忙脚乱地按住自己在崩散边缘的发型,一边说道:“按照尊师礼,我应该给老师带一条束脩的,可是,我想老师这里应该也不缺我来带三斤肉干,过年排着队来给老师送礼品的人个个都比小修撰尊贵,都比我有钱,虽说百官一家,但其实能与老师结交的做朋友的,都是精英呀,我凭买是买不出手的,只好出卖头脑咯,这个小香炉希望老师能喜欢啦。”

药尘摸了摸这枚旧物件,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有心了。”

萧炎喔了好长一声,并抚掌发出被惊艳到了的赞叹,龇牙笑道:“老师您多笑笑嘛,笑起来多好看!”

整个朝堂上上下下,如果说只有两个人可以和著名酷吏药阁老谈笑风生,那必然,一个是三好两歉圣明君,一个是恃才傲物萧翰林。

药尘丝毫不理睬学生的惊惊乍乍,有些生硬地随口问道:“最近翰林院的工作忙吗?”

药尘虽然大多数时候冷言冷语,却不是一直这么人狠话不多,比如他常年和废话一箩筐的皇帝陛下来往,多少近墨者黑,再比如他也会出言调侃古家的姑娘,只是面对萧炎,他时常会丢失那份宦海沉浮多年的游刃有余。

“忙!修订大典的任务到了攻坚克难的深水区,领军人苏老学士躲在家里含饴弄孙,对我们这种辛勤奋战在一线的工作者极尽剥削之能事,而且皇帝陛下家里那么多栋房子,每个门上过年都要贴对子,分在我手里的就有八十四联,今天中午就要截稿了,还好我手速够快!堪堪赶上,才能喘口气来拜访老师。”翰林院的小先生炫耀似的张开手,他的手很漂亮,但是由于常年握笔,手指不可避免略略有一些变形,像是美玉上的瑕疵。

药尘说:“你自明洪先帝二十七年登科至今,在翰林院待职已有三年了吧。”

萧炎笑了笑说:“对,我考上进士的时候还小,老师让我去修几年书磨砺心性,光靠一腔危明主,忧治世的热血是做不了好官的。”

药尘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说道:“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想去哪里?”

萧炎闻言一愣,随即面色明显红润了起来,他神采奕奕地欢呼:“老师是在问我想去大江南北哪里任职吗!老师您要亲自给学生写举荐信吗!”

药尘点了点头,看了萧炎一眼,说道:“按照我朝官例,进士可以补七品知县,你想去哪个府衙?”

萧炎被内阁首辅大人那双山泉浸月似的眼睛看得心上一动,他想,还好我这脸皮刚才就激动红了。不过萧翰林的嘴上功夫可没有内心这么青涩娇羞,他开口说:“老师舍得我就这么离开京师,就此洒泪挥别了嘛?”

他自己这句话说出口,明明是玩笑,却也动了心思,半真半假地惋惜道:“其实宅在翰林里也挺好,大典还没修完,我的工作也不知谁来接手,要不老师您让我在您膝下多承欢几年吧!反正我还年轻,再过二十五载也还算是五十少进士!”

药尘又轻轻地弯了弯眼睛,他摇着头笑道:“你出去转一转吧,体恤民情事必躬亲这种道理不用为师再教导了吧,等你有了卓越的政绩,日后荣升内阁都是有可能的。”

萧炎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深重的惋惜,不知从何而起,不知如何而终,老师话语中构筑的那个光明未来,似乎近在咫尺探囊取物,似乎镜花水月岌岌可危。

他推开杂念,勉强笑道:“那学生要去苏杭,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我要去看美女……”

没想到药尘立刻否决了他:“不行。”

萧炎愣住了。

他听说过内阁之中的药阁老是个什么样什么样恐怖的家伙,萧炎向来不以为然,他敬爱的师座虽然脾气冷了点,还是个不近人情的工作狂,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再位高权重的也是人呀,还是个气质绝佳的美人,他碰到过师尊狗血淋头地骂手下,他甚至觉得愠色之中仪态自若威能全开的师尊简直不可方物,但是如今,那双眼睛注视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萧炎才明白什么叫朔风紧吹三更雪。

“为什么……”萧炎像是在自言自语。

突然,苏千的话撞击在他的心底。

宣则不为,为则不宣。

天意动荡,他药尘难辞其咎!

萧炎猛地开口:“韩枫师兄在江南,犯了些罪已不容于诛的事情吧。”

药尘没有说话,阁老薄薄的唇抿着,眼睛中闪过一些萧炎暂时看不懂的神色,有些严穆,有些无奈,甚至……还有些失落。

萧炎也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说道:“……我猜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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