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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July 2020

【完结】相爷 Chapter 8

by 三山归来客

无止





雪静冷清堂,端端白月光。

岂怨夜风冷,人间事无常。

慕青鸾举起手臂。

风哗啦一下吹响了她手中的白纸。

她慢慢地理好,将它展平。

小姑娘踩着木梯往家门的堂号上,轻轻贴上白纸。

她瞧瞧地看了一眼四周,远处的街道上似乎有些热闹,闪着点点烟花烛火,朦朦胧胧。

她垂头,顺着脸颊滚落的眼泪砸在门前的雪地上。

堂前之雪也再无人扫了。

她搬回木梯,拿来扫帚,她看着自己呼出的热气,一团团的暖雾散在空中,如梦似幻,竟怔怔出了神。

她打扫了一下门庭,便进了屋,屋里头也不暖和。

薰儿扶在棺木边沿上,她的目光落在棺材里。

印象中的他,终日穿着二三粗布衣裳,有了点闲钱会拿来买书,公务忙完了会搬张椅子坐在院子阳光好的地方读,家里永远也不会有超过三斗米的存粮。

他除了一身名节,哪儿有什么像样一点的衣冠呢?

棺材里整整齐齐放的是大风朝红色的朝服,和一顶压在朝服上的官帽。

绯红的绸料在烛光之下,显得鲜艳无比。

古薰儿鼻子一酸。

她缓缓跪坐下,搂住伏在灵位前的慕青鸾,小姑娘靠在怀里轻地像是一片羽毛。

薰儿擦着慕青鸾的眼泪,她的脸颊是滚烫的,眼泪也是。

薰儿轻声说道:“鸾鸾,你喊了我这么多年的姐姐了……”她一边擦着慕青鸾眼泪,一边自己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让我做你的家人吧……”她看着慕先生的灵位,眉眼悲凉。

慕青鸾放声痛哭起来,她紧紧抓住薰儿的衣襟,指节都失了血色,她想说话,却哽咽到无法成句,只能拼命点头。

薰儿说,我们将慕先生安葬了,便一起去北边,离开京城吧。

秋风就是从北面吹来。

哪儿的叶子黄得比京中快许多,会比京中更萧瑟,也比京中更清净。

我把将军府上下清点一番卖掉,先往关东去,向那儿的雷将军贷一营兵马,然后北上,去找古叔叔好不好?

等击退了北面的敌人,我和鸾鸾再去安江府的府城找个宽敞的宅院住下,那儿的城外有一座硫磺山,山脚有一片冰湖,我们还可以在湖畔建一个小木屋,再凿一眼温泉……

除夕的炮仗声终于炸起来了。

今年的初一,对于朝中清党来说,是个阴云密布的日子,哪怕毫无温度的冬阳高挂明空。

他们身穿素服前来吊唁,写满祭文的纸上字迹斑驳。

情悲所至,笔墨凝噎。

文稿在慕家院子中的火盆里,化为厚厚一堆的灰烬。

京城的所有官衙全部封门了。

衙门口的石狮头顶积雪,平静非常。

整个官场,笼罩在了一场波谲云诡的氛围中,昏昏惨惨,暗潮汹涌,却毫无踪迹可寻。

年初二的清晨,药尘醒地比往常还早一些。

他披衣而起,走到院中,天色灰白,还挂着一轮残月。

药万归在院中修剪冬木,只想待春时,能抽多些新芽。

他看到药尘,连忙放下钳刀:“爷,您起来啦?”

药尘点点头,看着庭院中的草木,出了神。

岁寒,知松柏之后凋。

药万归说:“您比起年前,又瘦了些……”

药尘敛眉,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说道:“给慕家的祭礼,昨日送去了吗?”

药万归回道:“送去了,但……”

药尘轻咳了两声,问道:“何事?”

“海大人,蝎大人他们一行众人,在我拜谒过那位慕家孤女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都派人来了。”药万归回答道。

“他们?”药尘漠然地看着东方的天空。

“我也想不通,他们平日与慕先生素无瓜葛,也无往来,甚至党派不和,我怕他们跋扈惯了,在灵堂闹事。”药万归说,“于是我问他们,你们来做什么,他们回答,也是来送祭礼的。”

药尘想了想,厌恶地皱眉:“他们倒是灵通。”

“之后,听说朝中有几十位的官员,年初一全部去慕宅凭吊。”药万归叹气,“只是因为,您送去了一份祭拜的礼金……”

药尘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他只是问道:“我的那份,她们收下去了么?”

药万归说:“收下了,不管是谁送过去的,她们都收下了,甚至是韩大人的……,他们清党,有些人想动手把那些礼品扔出去,被那姑娘阻止了,说不用费力气。”

药尘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们这是想要从这局中抽身离开了吗?

可是她们走不了。

药万归说:“现在慕家的院子里,光是送来的祭礼,已经堆满一半,即使是这样,仍旧有来人络绎不绝,他们都在猜测,清党快要倒了,您这一举动的用意,是准备收编清流的小官,以此祭礼收买人心,我们府上已经收到了些投名状了,不乏原本清流中人。还有些风声猜测您是要为那孤女置办嫁娶,收养以用来联姻。不过直到古家的小将军,今天把将军府的地契拿出来拍卖,有好多人才猜测,她是要散家财去支援北驻军,而药阁老此举妙棋,是为援军筹款,于是云党那边的纳兰将军,用高于市价六倍的重金,拍下了古将军府,用来迎合您的‘授意’……”

“荒唐!”药尘突然感到一阵疲倦,他觉得这京中的空气,都是如此令人厌烦。

黑色的潮水卷来地太过猛烈,长涨长消,留下一堆骨头,而仍然有无数人追名逐利,向着那吃人的海里前赴后继。

层层倚叠的骨头下面,一点点可怜的真情实意,也被冲刷地污浊不堪。

两天一夜。

薰儿拎起一个盒子,里面装着香烛纸钱。

盒子背面写着“阳上友钦天监五官司历宋清祭”。

薰儿嗤笑一声,这个宋清又是哪位大人,突然就跑出来,变成慕先生尚且留在人间的友人了。

精巧可人的纸钱上贴着金箔。

不知慕叔叔去了那边,会不会把这些金钱散给今年冬天冻死饿死的百姓。

不敬苍生敬鬼神。

两天一夜,薰儿看向院子中一堆堆的祭品,无一不散发珠光宝气,灵堂中烧的是东南纯种的芽庄檀,贡桌上摆放的是红彤彤的贵妃果。各色人等进进出出,一溜儿十二个和尚略显局促地挤在不甚宽敞的灵堂里唱唱念念,烛火通明,神神鬼鬼吵吵闹闹。依旧贴在门上的那一张素白的纸,反倒显得格格不入,她失笑道:

“好一番光怪陆离!”

慕青鸾昨天便没有吃下东西,今天早上才喝下去了一口水,到了晚上,薰儿怕她吃不消,于是冲了一碗白糖水,给她端去。

青鸾喝到了甜味,原本想放下碗,尊世道之常,守孝以礼,不能思甜,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了碗中。

她的爹是个书呆子,考了科举好多年,在她还是个嗜糖年纪的小姑娘的时候,吵着向穷书生爸爸要甜蜜蜜的东西,毫不浪漫的书呆子就用出了白水兑糖这个招数。

但青鸾很开心,她还想分一点点甜滋滋的开心给父亲。

父亲说,天下居贫,则君子食旨不甘,闻乐不乐,不为也。然后把仅有的一点糖都给了小女儿。

她还是慢慢地将一碗水喝了下去。

父亲这辈子,应为之事向来绝不退避,不为之事一贯断然不为,他但求问心无愧。朝中险恶,他始终没有畏惧过什么,一直在抗争。

天下居贫,君子心不安。于是他殚精竭虑了一辈子,倒下了。

他走的时候,是安心的吗?

她明白父亲心里一直希望她好好的,她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能照顾好自己,让父亲九泉之下,得一份安宁。

薰儿站在院中,明天是初三,将军府中的家产已经变买完了,只等清点入账,后天我们就离开这里。

这时,一支敲锣打鼓的队伍,从街边过来。

他们穿着华贵的衣裳,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整支队伍充斥着喜气!

薰儿愣住了,仿佛看到了妖魔鬼怪,游荡在街上。

他们来到了慕府前。

沈云公公传唱了一声:“圣旨到!平忠文公府孤女慕青鸾接旨!”

宫里来的。

慕青鸾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向沈公公手里捧着的物件跪拜。

薰儿想去抱住她,但是她不得不也跪在原地。

犀牛角轴展开,澄黄的绸子上绣着祥云瑞鹤,富丽堂皇。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监察御史平忠文公之女,慕氏,惠朗知书,温名荣登,着即进宫,册封为贤嫔,追平忠文公太子太傅,以国丈之仪安穴。钦此!”

沈公公合上卷轴,将其往前捧去,笑眯眯地说道:“慕家姑娘,接旨吧!”

慕青鸾没有接旨,她扬着一张苍白的小脸,语气冷硬地说:“我不去。”

“我就要离开了。”

沈云有些惊讶:“小主这是要抗旨?当今圣上后宫空置多年,小主进宫,就是普天之下最高贵的女人,多少人梦寐以求,你怎么不去呢?”

有一个人挡在了慕青鸾的身前。

众人惊诧不已,不接旨的慕氏都没有站起来,古小将军居然?

薰儿看都不看这些跪着的人,她像一把利剑一样笔直地站在青鸾的前面,直视着沈公公手上的敕令,眉目狰狞。

沈公公幽幽然叹了一口气,说:“陛下还给了奴俾一道口谕,说如果您不肯接旨,便再让我宣读出来。且听好了!‘恭敬而逊,听从而敏,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是事圣君之义也。不恤君之荣辱,不恤国之臧否,谓之国贼。朕记得是国丈老先生的原话,希望朕的贤嫔也曾读过’。”

薰儿怒吼了一声!

皇帝陛下!何至于卑劣如此,攻人之心!

慕青鸾想站起来,她眼前突然一黑,张了张口说了半个我字,便直挺挺摔下去,地昏倒在地。

沈太监叫来了宫中御医,也将斑驳陆离的慕府围了起来。

沈太监说他明天天亮了再来,让孝期之中悲痛昏厥的小贤嫔先养好身子。

薰儿望着沈云公公离去的背影。

她突然觉得眼熟。

他像一个人。

他,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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