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place for YANCHEN famdom
by 一条尾巴演一把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似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居然是这样吗……”一瞬间的恍惚从风闲脸上掠过,可他很快就掩饰好,笑着对萧炎道:“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好久没碰到敢和本尊这么说话的后辈了。我并不在乎《焚决》,你依旧没有条件和我谈。至于其他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但那又如何,与你何干呢?”
“当然与我相干。”萧炎同他对视,眸中一片漆黑,“我是药尊者之徒,您若是想背叛他,那自然与我相干。”
一旁的韩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说谎也打个草稿好吧,当年老头子死前亲口对我说再也不……收徒……”他被风闲死盯着,后半句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完全闭嘴,再也不敢说话了。
风闲在过了很久后有天问起萧炎,那天他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同自己这么说话,万一他风闲真是个同药尘只有表面情义的阴险小人,就算他有火莲这个大杀器,但那可是整整一个大段的差距,他不可能逃掉的。
萧炎回答得很实诚:“我怕啊,怕得要命。按老师挑韩枫的眼光来说,我确实担心您的人品担心了好一阵子。”
“不过毕竟老师也挑了我。我运气一向很好,虽然很少赌,现在想来,只能说当时觉得这件事值得用命去赌,不然老师就太惨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说:“你要是赌错了,尘哥就是既没了我也没了你,那才惨呢。”
萧炎狡黠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是全是赌,我一人四处闯荡时察言观色惯了,看得出当时您虽然在乎,但不是想要《焚决》的那种。不过先前提出的疑惑倒也确实解决不了,所以还是赌占了大半。”
他在听到萧炎声称自己是药尘之徒时,确实差点就把这小子像拍皮球一样拍到墙上。以药尘的性子,被韩枫害成那样,是决不会再动收徒心思的。不过毕竟萧炎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字里行间也都没有对药尘的僭越之意,顺便还帮他逮了韩枫,因此他最后只是挑了挑眉,从纳戒中拿出一个松香木盒子来。打开盒子,露出了两枚精巧的的丹药。
这丹药是药尘尚在星陨阁时信手炼着玩的,那段时间他们俩正因为一点摩擦和另一个势力打了一仗,由于耗的时间太久,竟是把星陨阁好不容易攒的积蓄都败得差不多了。他没钱还能带着阁中子弟捱捱,药尘没钱简直要抓狂。搞不到好药材,药尘又想研究丹方,便只能闷在炼丹阁里整天用次等的药材捣腾各种歪心思。这两枚便是那时候鼓捣出来的丹药之二,因为对修炼没有裨益,所以他炼完便随手搁置了,风闲却留了个心眼将其收起来。
“真言丹。”他将其中一粒抛给萧炎,说道,“服用之人在一刻钟内若有胡言心虚之意,便会斗气逆流,爆体而亡。”
萧炎紧蹙眉头,狐疑地端详了一会这丹,又拿异火烧了烧,才逐渐展开了眉头,露出惊讶的神色来,赞叹道:“好精巧的丹方!”
居然还是炼药师吗,他皱了皱眉。
“也就是说,这真言丹,您一颗,我一颗,保证两人都决不说谎。”萧炎看着他又道。
“是的,”他道,“你若是不放心,也可同我交换。这两颗丹,一炉而出,在效用上一模一样。”
萧炎点点头,径直便将丹药服下,不假思索地说道:“刚才所言,无半句妄语。”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风闲等了大概十几息,也没看到面前的青年有任何斗气逆流的征兆。
药尘居然真的又收了徒弟吗,他突然有些失落。这个人又在做让他想不明白的事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轮到您了。”萧炎自信一笑,掌心朝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没来由的,他的心绪开始像打结的丝线一样越来越紧,越理越乱。每次都是这样,自从被韩枫背叛开始,药尘每次都是这样——什么都不与他说,什么信也不与他留,仿佛那些同生共死的日子就是清晨朦胧的雾气,被阳光一照便散。
风闲将丹药投入口中,左手抓着那松香木盒,使力一握,木盒便化为了一股四散的齑粉,在窗外天光的照耀下发出粼粼的光芒。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便道:“小子,你可知道当初我与药尘都并非汲汲于名利之人,却为何依旧执着于扩张星陨阁势力?”
萧炎迟疑了一会儿,答:“不知。”
“事实上这件事并非是药尘的主意,而是我做的决定。那段时间,药尘喜爱四处云游,虽然他已是斗尊,可毕竟中州虎狼盘踞,所以我依旧放心不下。”
“但我不可能束缚住他的。因此我便暗暗立誓,药尘他走到哪里,我便将星陨阁势力扩张到哪里。药尘所及之处,必有我星陨阁为他庇护。”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药尘较于韩枫,更加信我。我若是想要《焚决》,害他这事还轮得上韩枫?”
“生死至交?那算什么。我过去同他经历生死大劫,是如吃饭一般普通的事情。对我来说,这偌大星陨阁,我风闲一条命,就算是全都给他,又有何难?”
他说得有些激动,这股气来得无缘无故,也去得莫名其妙。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杯则直接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而萧炎就这么一直望着地上一片片锋利的白瓷出神,直到风闲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得知了风闲并非什么心思肮脏的小人后,萧炎细细地同他说了自己少年时遇见药尘并得到《焚决》的经历,以及韩枫是如何加害药尘的,当萧炎忧心忡忡地告诉他药尘加入了魂殿时,他的心猛地一缩。
“药尊者当年为韩枫与魂殿联手所害,小子实在不明白,为何药尊者会愿意加入魂殿?”萧炎皱着眉问道,“难道真如韩枫所说,是魂殿手段狠毒,操控了药尊者?”
他听萧炎讲完经历,知道他竟在还未斗者的时候就捱过了阴阳龙玄丹,也对药尘的选择理解了几分,态度早就好了不少。“没人比我更了解药尘的性子,他若是不愿,就算是被逼得自尽,也决不会让魂殿得逞。”
“那风尊者,您觉得这到底?”
“说实话,我其实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他沉吟了一会,又道,“你不是说药尘同你说了一件他让你绝不可外传的秘密吗?我也同你说一件事,或许你会因此有些头绪。”
萧炎道:“尊者请讲。”
“四十年前,药尘因韩枫陷害而落入魂殿之手,我率领星陨阁遍寻大陆,其实是找到了他的。”
萧炎失声惊道:“您,您找到过他?!”
“是的,过去药尘广结善缘,星陨阁在当时也是如日中天,魂殿尽管行事诡秘,却依旧露出了马脚,被我们查到了关押药尘的分殿所在。”他淡淡道,“我们没有迟疑,立刻便纠集了五位斗尊,连夜前往分殿救人。”
“五位斗尊……”萧炎喃喃,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惊讶,“那,成功了吗?”
“成功了。”但风闲的神色却黯淡了下来。
“虽然成功了,可就在返回星陨阁的路上,药尘在我酒中下了迷药将我迷倒,只留了一张写着“勿念”的字条,便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虽然不甘,却也只能将整件事情压下来,假装药尘失踪而星陨阁从未找到过他的样子。”
“以前,对我来说,魂殿至少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有分殿,有弟子。若药尘真被魂殿擒了,我风闲就算是拼得星陨阁全阁上下再无活人,也都是要将他抢回来的。”
“可那时他是自愿离开的。原因,线索,一点儿都没留下。九转斗尊加八品炼药宗师,只要他想,样貌,声音,实力,都可随心变化,芸芸众生都是他藏身的地方,我又怎么找得到?”
萧炎若有所思,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您不再去找他,韩枫的下落也不再重要。”
“是的。”风闲看茶凉了,便去了茶壶的盖子,将壶中茶水尽数倾了去,“他不在意的,我也不在意了。他不愿意的,我也没法做更多了。”
一直以来药尘带给他的不止是动力,还有高山一般沉重的压力。他初见药尘,这人变了声音遮了面容,让他以为这是个饱经世故的老头,尽管后来得知二人同龄,他依旧觉得药尘不论是修为、心性,都比他高出太多了。一开始他以为只要活得够久,差距总会被慢慢拉平的,可后来等他们俩在年纪上真成老头了,他定睛一看,妈的,这人活成了个什么老妖怪。
但他依旧愿和药尘以至交的身份同游,因为同药尘一道,他自在,药尘也乐意。
只不过这是不够的,风闲看着稍不注意便被一群人盯上的白袍炼药师,一边暗自扩张星陨阁势力,一边同新创立的万剑阁、风雷阁、黄泉阁联合,“一殿一塔二宗三谷”的俗语就这样在后面又加上了三个字:四方阁。
这样药尘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会有后顾之忧。
有时他看着青鸾给他抱过来的一堆文件,会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曾经也过过“莫使金樽空对月”的日子。
然后药尘就跑了,莫名其妙地,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药尘在魂殿到底经历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虽然归根结底一切都是由韩枫那个孽畜开始的,但看着那中州大陆上穿梭来往的魂殿灵魂总让他觉得,自己花了大半辈子挖空心思想成为药尘的挚友、知己、甚至是家人和庇护,他把这些不论是自己受得住的还是受不住的都一股脑儿包揽下来,可到了最后,自己反倒还是在受药尘的照拂。
毕竟硬闯完分殿之后,星陨阁从未受到过魂殿报复。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而自己到底又是不是真的应该去做。他最初也不过是希望能和药尘无忧无虑地品茶把酒,携手同游,奈何天不遂人愿,他与药尘只能砥砺前行。然而他想包揽药尘的事无巨细,却又不是药尘那种修炼疯子,就算是倾尽全力,也发现自己渐渐变得力不从心起来,特别是在药尘失踪之后,他也能隐隐地感觉到,药尘所为之事,已不再是自己能帮得上的了。
直到,他在自己亲手创办的四方阁大会上遇见了萧炎。
虽然仅是斗宗,但青年表现出的惊人天赋与同他周旋时的冷静从容,都让他刮目相看。
“吞噬异火才能进阶的功法?饶了我吧!”刚摸清《焚决》内容的那天,药尘同他闲聊,而他听毕便想起陨神冰原上二人过的非人日子,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哈哈,真的挺诡异的。”药尘笑道,“不过这应当也是这世上我知道的,上限最高的功法了。”
“得亏这功法需要从斗者练起。”他长舒一口气,“不然鬼知道你会不会拿去练。”
药尘摇摇头:“功法这种东西,还是从娃娃抓起来得好。而且《焚决》太霸道,条件也苛刻。”
“还是收起来罢。如果它真的因缘出世,那便是说明这斗气大陆,需要一名斗帝了。”
倾完茶水的一瞬间,风闲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