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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三山归来客
63
初日高林
他们之间的战斗发生地非常快，而且萧炎清楚地明白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入了下风。
他甚至连搓好一个完整火莲的机会都找不到。
他在空中使用最后一次瞬闪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贴着后背的杀意，但是他没有办法，完全躲不开。
甚至他还在瞬闪发动中的那一点点虚空状态时，被击落了。
他只觉得背后剧痛，像是被直接腰斩了一样，他向地面直直得砸了下去。
萧炎弓起身子，将第二个未完成的火莲抱在身前，让它提前膨炸开来做落地前的缓冲，即使是如此，他依旧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坑。
萧炎先是感受了一下自己还活着，想喘口依旧气，嘴里鼻腔里全是血沫，才发觉内脏在一瞬间几乎碎了个干净。
太弱了……
那个高大清瘦的男人还是压在他的头顶，似乎无法超越。
慕骨不过是魂殿的一个斗尊啊，却随便动动手，就可以摁死他。
慕骨终于不笑了，他寒声说道:“小子，你刚才毁掉的东西里最好不要有焚决。”
萧炎冷哼了一声，抬起眼睛，嘶哑道:“我会傻到还留着吗，只要焚决没了，我的经脉就是唯一一具刻着功法经脉，你也最好想清楚，慕叔叔。”
萧炎动了动，他胸口的衣服被撕裂地很厉害，慕骨一眼看到了他挂在胸前的一个黑色戒指。
慕骨捏紧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他顿了顿，诡异地勾起嘴角:“贤侄，骨灵冷火因为本身带有寒气所以选比别的火要更易于塑型，难为你想起这点来塑了个锁，你为什么不把你顺便老师的戒指一起毁了，多一分困住我的希望，玉石俱焚可不是你这么个觉悟啊。”
慕骨在看到这个戒指前，他一度认为自己失去了主导权，甚至考虑了一下怎么把这小子的经脉剥离出来，焚决又能复原多少。但是，他差点忘了，药尊者这个二徒弟，他那个祖传的坚硬如铁之执念，就是药尊者本身，如此，慕骨他大声地出言嘲讽，他确信萧炎一定还没有毁掉他老师的焚决。
“把它给我。”慕骨苍白的手直取萧炎的颈下。
其实慕骨还是说错了一点，萧炎没有焚决，或者说他拿不出来，和人们所认知的寻常功法不同，在萧炎决定修行焚决的那一刻，这个当初还是黄阶低级的功法就彻底融入了萧炎的血骨之中消失不见，宛如天地间只得有一人修习焚决一样，若不是用这种完全融合的方法，即便是聪慧如韩师兄那样的人，依旧走之不通，不得明朗。
萧炎动不了，他受了重伤。
他融掉了身上所有的戒指，把他一路上所获得的全部积蓄全部财宝付之一炬，唯独留下了老师的黑色旧指环。
他要等老师回家，他要去接老师回家。
可是慕骨那双瘦长可怖的手就快抓住他了。
萧炎死死盯着，死死盯着，看着那双他使出了浑身解数，抱着觉悟也无力反抗的手。
逼近了，飞快地逼近。
慕骨向来如此，他不是沉默寡言的人，甚至喜欢用说笑的方式挑衅对手，但是他在该杀该伐的时候不会和你多耽搁半句废话。
山谷如此寂静。
萧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说不出来，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生死关头。此刻，萧炎寻着这个感觉，仿佛听到了一声钟响。
咚……
如深林古刹，可是哪里来深林古刹？
但还未等他再多感知，只觉手心一阵灼热，从中迸射出一圈金色的佛光，将杀来的慕骨生生弹开。
嗡，嗡，嗡……
萧炎翻手，慢慢张开掌心，金色的佛印闪着温暖的光，慈爱而悲悯。
是玄衣法师修习几十载所得的一印。
金色的光芒化为一枚金刚铃，罩住了萧炎。
坚固不摧之性，不灭不生之法。
他的伤在治愈。
慕骨又一次杀来，却被金刚铃上所起的罡风吹开。
慕骨笑了笑，活动了一下手腕:“玄衣这个小姑娘，真是心地善良，或者嘛，还真是对某人念念不忘……”
喔，玄衣……
萧炎在百草园中被玄衣救下之后，丹塔里不少人谈论了这位德高望重的法师禅业半途而崩的事，他也听到了些关于法师当年不再说话之因的只言片语。
她自责于自己的过错，在撞破魂殿的阴谋之后说了错误的话，导致了星陨阁的覆灭，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从始至终是药尊者的徒弟勾结仇雠才召来的祸事。
她不是颠倒因果，如果她遇到慕骨，或者韩枫，当然会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她不再说话，只是因为她无法原谅自己，哪怕在旁人看来这只是微不足道无能为力的一点点业障。
结果在她见到药尘的第二个徒弟之时，立刻破了功。
满腔的欣喜，满心的怜爱。
为什么。
风尊者因害怕药尘再次收贼人为徒尚且免不了对他的一番试探，而玄衣为什么就对药尘的徒弟瞬间放下了防备之心。
是因为她太思念老师了吗？思念到不顾一切，是不是。
萧炎默默地感受法印中温和的力量，他的伤势飞快地好转。他在被保护，被治愈，被宠爱，像个孩子。
正如那个苍兰色眼眸的女人脱口而出。
是爱屋及乌吧。
慕骨念着法决，提起斗气所化之剑，对着金刚铃如狂风骤雨一般猛烈的击打。
慕骨一边对着坚硬的法铃疯狂砍劈，一边大吼道:“萧贤侄，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老师在偏远的小城与他相识之前，遇见过多少人，和多少优秀的人共度青春年华相携峥嵘岁月，多少风云际会，多少郁结憾恨，多少恩怨情仇。
他凭什么，他凭什么选择我。
他凭什么喜欢我。
“像棚舍里的最后一只可怜的小家禽，只需打开舍门，你就是盘中之餐。而玄衣留下的一枚死物法印，你以为可以支撑多久？”
是的，慕骨说的没错，但是萧炎心里无比混乱，方才战斗时清晰的思绪已然不见了。
法铃上很快出现了第一条裂纹。
萧炎缓缓站起来，他心中不可控地蒙满阴霾，这使他狂躁不已，他直视着法铃之外的慕骨，萧炎笑了一下。
仅仅瞬息之间，在密集的砍劈之下铃身已遍布裂痕。
萧炎感受得到眼角在疯狂地抽跳，所以他知道自己笑得很狰狞，不过他已经尽力保持和善了，他抚摸着就快要到极限了的法铃说道:“慕先生，我不会死，你杀不死我，你们都杀不死我。”
慕骨确实被这个年轻人眼中的深渊惊了一下，可是在这场博弈里，萧炎早已经被将军了。
他傻逼了吗？
但是慕骨并没有因此放缓攻击的速度，甚至他在本身就用了全力的基础上更凶狠了一分。
隔着即将化为齑粉的法罩，他们相互看不清，只觉得在破碎的那一刻，必然要置之于死地。
“这是命运啊。”萧炎慢慢地说道。
法铃在下一次攻击落下时可能就要碎了，萧炎知道法铃一定会碎，但是他不知道碎了之后会发生什么。
我不会死。
萧炎在心中默念。
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他的头部的天柱穴处仿佛突然间崩断了一样，脑后传来迟缓而可怖的痛觉。
再到百会再到神庭，萧炎一阵恍惚，他似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自己的灵魂成为风中烛火，要被强制熄灭了。
他心中一直有一扇危险的门，门的那边是他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力量，如果硬说，可能高于现世这个维度，他看不懂，就像三维世界看不懂四维的法则。但是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打开这扇门，甚至这个门就是长在他周天的经脉里！
这个门叫焚决。
岌岌可危的法铃终于碎了。
慕骨的剑劈了过来！
慕骨看不清萧炎的表情，甚至因为看惯了生魂离体，直觉都在告诉他萧炎此时的神色不像个活人。萧炎缓缓地晃了一下身体，不过哪有死人会动呢，他的周围刮起了一些微小的风。
慕骨突然想起了他曾拜访魂族鎽琼君，与他论剑时，这个沉默寡言的天生剑圣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凡剑之招皆可拆。
所以微小的风可以拆掉斗尊打过来的杀招吗？
可以，但是慕骨不相信，直到他眼看着的剑锋似于急流中行，轻轻一滑便贴着萧炎走偏了。
慕骨再出一招，仍是如此。
他收起斗气所化之剑，甚至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将斗气化为细小的飞刃，一片两片直到成千上万，将中心的萧炎围个水泄不通。
慕骨想，纵使剑招可拆，纵使一次挥刺你能闪避开，那一万个呢！
他狠狠一捏拳，小刀刃甚至又细长如穿刺力极强的暴雨梨花针，然后向萧炎四面八方地攻去。
萧炎举起手，于头顶处轻轻地弹了一下，在萧炎指尖被改变轨迹的细针撞偏了它周围的针，接着就是无穷的连锁，四周攻过来的针在碰到萧炎的身体之前从上而下崩塌溃散，萧炎甚至没有迈动一步，慕骨的攻击又被化解。
慕骨不动声色，但是他的冷汗流了下来，他无法理解发生在他眼前的诡异现象。
这小子……
不过慕骨还是镇定下来，只要这个空间牢笼没有破，就不会被外界干扰，除非是那一脉天生可以无视结界的远古兽族，不管萧炎的异常状态还能持续多久， 他终归是逃不出去的。
不过慕骨再次感受到了一阵急风吹过，吹得人心头一震，但是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袍服，并没有一丝被吹起的迹象。
到底起风了没有……
整个山脉似乎震荡了一下。
萧炎的意识在混沌中，被骤然一震，只听得苍穹一声神威霹雳！
白日雷霆！
慕骨的脸色变了，作为斗尊的他也感到了一阵令人心神不宁的恐慌。
他的屏障斗尊之下无人可破，而即使是境界远超于他的斗圣，也不可能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穿过。
真的是龙族。
为什么……三番五次五次三番！这个小子怀诸天不可逆的强运在身吗！
少女手腕上系着洁白的缎带，她轻轻抚摸着座下野兽的头颅。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她坐在小山丘似的黑色野兽身上，从寡白的暮霭中慢慢走来。
巨兽狮身熊头，身被玄色云纹龙鳞，它的呼吸间似有雷填雨冥，每一步都震荡山川。
龙嘘气成云，茫洋穷乎玄间，薄日月，伏光景，感震电，神变化，水下土，汩陵谷，万物依附。
萧炎直挺挺倒了下去。